一个时代的缩影:十几年前,百万大军坐火车进疆摘棉;今天,一台“下蛋机”三小时就能完成十个人两个月的工作。这并不是什么遥远的历史,而是此刻仍在我们眼前发生的转变。


前两天去阿勒泰,路过北疆大片的棉花地,第一次看到“下蛋机”。查了资料才知道,如今新疆采棉已高度机械化:2019年机采率已达40%,北疆更是达到90%,人工采摘只存在于特殊地块和小规模种植中。这不仅是劳动的替代,也是产业链的重构。

十几年前来新疆时,在火车上听人说:每到秋天,火车一车皮一车皮把中西部的农民送到新疆收棉花,当时每年要用上百万劳动力。也给低收入人群提供了短期高收入机会。那时在四川、河南种地一年收入也就几千块,而来新疆摘棉花不仅工资高,有的还包吃包住、报销路费。采棉并不轻松,按公斤计件,工人也分生手和熟手,效率和质量差距很大。单价从一元涨到一块五,手快的人一天能摘100–150公斤,采摘期大约一到两个月,收入相当于普通工人三到六个月的工资,那时候钱也更值钱。这份短工也不耽误家里秋收,老乡带老乡,有人一干就是很多年。

采棉是个体力活:从天亮干到天黑,弯腰、晒脱皮,晚上睡地窝子。但对不少家庭来说,这是笔实实在在的快钱。如今在布尔津喀纳斯,每年5–10月大家都上山打工赚钱,便利店、运输车几乎不眠不休;而剩下几个月几乎没什么工作机会。说996是福报,怎么听都不对劲,但对很多人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机会。

过去十年,是机械化普及的十年:人工需要十个人干两个月,机器三小时就能完成;单机日采100亩以上。不仅节省人工,还避免了人工采摘的不均匀和杂质问题。从早期的“散花机”,发展到采摘、压缩、打包一体化的“下蛋机”。未来还有无人驾驶农机、无人机巡田、智能水肥系统。很多工作正在从劳动密集型转向技术密集型。

那如果大模型替代了思考?如果机器人攻克了手部精细操作?科技进步对普通人的冲击是什么?暂且不谈价值意义——当产能高度集中在少数资本和技术掌握者手中,当大众的劳动不再必要时,普通人靠什么维持收入和生活?答案也许是服务业和零工经济:一部分人直接创造财富,另一部分人依靠“服务财富”来生存。布尔津就是依靠旅游服务业而发展起来的例子。最终问题不在技术,而在社会如何再分配。

这次来新疆,也看到一些出乎意料的场景:无人机旱地拔葱点、低空产业基地、棉花直播基地(名字记不清了,大概意思),博物馆里用传统元素结合视频动画、2D/3D光影秀,禾木和喀纳斯山顶的KFC,外面是古早的木屋风格,里面设施齐全——典型的“做旧如旧”。

今天我们所说的“职业”,本身就是工业革命后逐渐成型的生活方式,也难免经历“生、住、灭”。在更早的时候,流动性很低,出身决定归属,人们“身份”是:农民、手艺人、地主、士兵;工业化之后,职业成为可选择、可转换的路径,教育和制度与之绑定;而未来,当分工被进一步重构,人也许会拥有更多能力与更广阔的可能性——那些未曾设想、未曾见过的场景都会出现。而未来的经营,或许又会偏向另一类具备新特质的人:更强的复合能力、更快的适应力,以及更具创造性的思维。在这种转换中,我们也将步入一种更加灵活,却同样难以预知的状态。